长安诺191 (第1/2页)
天边才泛起鱼肚白,严奉岑就起身披上软甲。
说来好笑,昨晚结束一场恶战收拾战场时,不知道从哪儿跑来一群羊,在大营附近转悠吃草,被几个战士全都赶进营地圈起来了。
映淳知道了这回事,还特意下令不许将士们擅自宰杀,若是有当地牧民来寻,要一只不落的还给人家。
这大清早的羊圈前就闹哄哄围满了将士,严奉岑皱着眉头走过去朗声喝道:“主帅有令,这些羊是要物归原主的!你们都聚在这儿做什么?”
一个正弯腰埋首在羊肚子底下忙活的士兵抬起头来高声答到:“回禀严副将,有羊奶!”
这话一出,众将士们都有些尴尬地哄笑成一团。
羊群中确有好几只母羊正在哺乳期,却没见有一只小羊羔。
这羊奶不喝也是白白糟蹋,严奉岑便做主让士兵们把奶挤出来送去给伤员们补补身体。
士兵们一个个笨手笨脚的把羊挤的咩咩叫,满羊圈的乱跑乱窜。
大家手忙脚乱的忙活,把全营的将士都给吵了起来。
一个小士兵捧着满满一碗羊奶跑到严奉岑面前有些害羞扭捏地说:“严副将,这碗就请副将拿去给主帅吧,属下听说,女儿家一向都爱喝这东西。”
映淳重伤的事全营上下都并不知情,但严奉岑也没再推辞,朝那小士兵点了点头捧着那碗还温热的羊奶往主营走去了。
穿戴整齐的映淳坐在卧榻上,正咬着牙关尝试挪动自己的左臂。
“不是说好等我来叫你吗?”严奉岑蹙紧了眉头:“你自己怎么穿的甲?”
“反正疼的睡不着,索性就起来穿衣裳。”映淳顽皮一笑,脸色却苍白的吓人:“多扑腾一会儿总能穿上的。”
“动坏了伤口小心还得疼第二回。”严奉岑无奈地将碗塞到映淳面前:“把这个喝了。”
映淳也没问是从哪儿来的,毕竟坐在主营里也能清楚听到羊群咩咩的惨叫,接过碗来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严奉岑才注意到她露在外面的左手整个成了乌紫色,肿胀的足有本来的二倍大,看起来甚是骇人。
映淳注意到他盯着自己的手,忙把碗放下舐去嘴唇上的一圈奶渍,献宝似的说:“我给你看个好玩儿的!”
水肿的高高鼓起的手背轻轻一摁就陷下一个小坑,不一会儿又重新鼓起来。
“你看我这只手现在的大小和颜色,像不像个熊掌?”映淳还饶有兴致的说着,严奉岑却听的心烦意乱。
“你就不怕你这熊掌残了吗?”他终是没忍住滑到嘴边的话。
映淳抬起头来看他,眼中闪过稍纵即逝的恐惧。
她面色苍白,眼底青黑,额上全是冷汗。
她远比她表现出来的要难受的多。
“残了这仗也要打赢。”她声调很低,但足够坚决。
七日内又与西蜀军队两次交锋。
大晟军连打了两场胜仗,士气大增。
只有军医和严奉岑知道,映淳的状态越来越差。
身为主帅,她每战必须亲征,不想让敌军注意到她手臂有伤,她就把左手拴在缰绳上。
每次回到大营,背上的伤都被扯的渗出一大片血迹。
西蜀气候湿热,伤口感染化脓,每日都要清创一次。
清理完伤口,她还像没事儿人似的穿好软甲去慰劳将士,安抚军心,还不忘让人给绑在旗杆上的萧启荣送饭喂水。
这一日严奉岑走进主营,一向起的很早的映淳还昏昏沉沉的伏在卧榻上。
是伤口感染引起的高热。她烧的额头滚烫,浑身发冷,感觉身上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头都在隐隐作痛。
“郡主!别坚持了!”严奉岑又气又急地要转身出营:“我现在就去如实告诉大家——”
“不行!”映淳咬咬牙用唯一能动的右臂费力地撑起身子:“扶我起来…我还能…坚持…”
“就算这一仗输了又如何!胜败乃兵家常事!”严奉岑痛心疾首地劝道:“再熬下去你会没命的!”
“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映淳这时候居然还能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来:“老严,你不懂…但凡是除我之外的任何人领兵输了这场仗,大家都会说胜败乃兵家常事…”
“可如果是我领兵输了这场仗!”映淳自嘲的笑道:“…所有人都会说那是因为主帅是个女人!”
“我坚持到今天,不仅是因为与贤贞太后的赌局和我弟弟的谋划,要让整个大晟都看到,我萧映淳就是比那些饱食终日养尊处优的臭男人都要强!”
三日之后,大晟军杀进城中斩杀了叛军首领,西越国撤兵,西蜀叛军尽数出城归降。
打赢了。
被军医反复清理过的创口露出白森森的骨茬。
以为自己早就对伤口惨状适应了的严奉岑一连深呼了好几口气,才稳住心神没让眼泪掉下来。
一个士兵急惶惶来报,邕王趁乱带着几个将士提前逃回京城去了。
映淳烦恼地叹了口气。
“派几个人暗中保护他们,务必保证萧启荣的安全。”
启元在御书房批了一天的奏折,刚刚回到合元殿准备安寝,就有宫人来报,说邕王萧启荣求见。
启元诧异地蹙起了眉头。
得胜的捷报刚刚传到京城,大军还都没有动身返程,萧启荣怎么提前回来了?
“六哥!六哥你要给我做主啊!”萧启荣连滚带爬地跑进殿内,跪在地上声泪俱下。
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萧启荣也不知道在军中遭了什么罪,狼狈的启元都没能一下子认出来。
“小林子,快给邕王倒杯茶!”启元忙不迭把萧启荣扶起来:“启荣,你快坐下慢慢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启荣活像被吓丢了魂儿,将小林子奉上来的茶一饮而尽之后,又直着双眼喘了半晌的粗气才稳住心神,一对上启元的目光,泪珠子就又噼里啪啦地往外掉,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六哥,我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了!萧映淳,萧映淳要害死我!”
启元震惊之后,又满腹狐疑地盯紧了他。
眼下映淳打了胜仗,成了十足的大晟功臣,她有什么理由非要加害与她无甚过节的萧启荣不可呢?
“启荣,这里一定有误会。你和萧映淳是表亲,她就算看在乔太妃的面子上——”
“若不是忌惮着我母妃,她早就对我动手了!”萧启荣用极其恳切的语气说着颠倒黑白的话:“她和她那个混蛋爹分明就是一样的人!心怀叵测狼子野心!我在战场上受了老大的惊吓,她不派人保护我,她自己害她的将士们死伤惨重,还迁怒无故殴打虐待我,把我吊在旗杆上三天三夜!”
“她一个小小的宗室女,谁给她的胆子虐待皇亲?更何况,我可是她舅舅!她做的一切定都是受摄政王唆使的!六哥你想想,摄政王这么久称病不上朝,如今又让他女儿在军中伺机谋害我,他的目的不就是做给你看的吗?他萧承煦就根本没有把六哥你放在眼里过!”
启元听了萧启荣的一通煽风点火彻底气昏了头,又想到当年萧承煦对自己百般苛责,当今还迟迟不肯交出玉玺章印,一时间怒火中烧,一拳狠狠砸在桌案上。
一个蓝袍宫人静静站在合元殿外的黑暗中,将萧启荣对摄政王与映淳郡主的一番添油加醋的污蔑诋毁尽数听了个清楚。
藏在袖筒中的拳攥的死紧,少年的牙关咬的咯咯响。
萧启荣。
我就再忍你到——我姐姐平安回来。
少年转身,快步隐入漆黑的夜色中。
京城权贵圈子里最大的赌局就要分出输赢了。
映淳郡主不出一个月就领兵收复西蜀叛军的壮举,一时在整个京城都传开了。
人们都啧啧称奇,说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摄政王当年为大晟一统中原立下汗马功劳,如今他的爱女又好似平阳公主转世,小小年纪就能像男人一样领兵打仗建立军功。
如今只等皇帝与贤贞太后履行诺言,映淳郡主就要成为大晟历朝第一个有官爵封地的女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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