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诺192 (第1/2页)
宣政殿外乌云密布,许是加上天气阴沉的缘故,众人的心中也都跟着沉甸甸的。
监刑的宦官战战兢兢凑到启元身边悄声问:“陛下,今日这廷杖该怎样打?”
启元此刻脑海中满是严念岑毫无惧色的神情与跨出殿门时挺直的脊梁。
连一个出身寒微的无名小吏都不把他放在眼里,敢在朝堂之上轻易出言顶撞他,此番若不重罚,他这做皇帝的龙威怕是要荡然无存了。
“着实打。”启元眸色一暗,低声吩咐道:“朕今日倒要看看,严中丞的一身傲骨,到底有多硬。”
“即刻派人把廷杖抬过来,朕要亲自监刑。”
启元信步走下殿阶,文武百官齐齐跪地,叩首恭送。
启焕把心一横,走出行列跪地朗声唤道:“陛下!”
启元诧异地转过头来:“永安王又有何事啊?”
“臣恳请陛下,许臣——与陛下一同监刑。”启焕强压心中怒火,语调恭顺。
“好啊,朕准了。”启元玩味一笑道:“朕怎么忘了,严中丞今日获罪,是拜永安王的亲姐姐所赐——”
启焕颔首低眉走到启元身后,听他低低说了一句:“那就请永安王看仔细了,包藏祸心,与朕作对之人,会落得一个什么下场。”
皇帝銮驾从殿前正中的云龙浮雕上抬下,启元眯起眼睛看着殿阶下除了官袍官帽被行刑宦官摁倒在地的人。
他心中又是害怕又是兴奋。
害怕是因为自幼九皇叔教导他,做皇帝要体恤臣下与民众,切不可因一己私愤迁怒他人。
是因为堂姐教他行猎时告诫他,萧启元,你可不许学坏啊。
什么是好,什么又是坏?
如今大晟的一切都在他的掌管之下,他就是一切的准绳,他就是公道。
廷杖是两根沉重的栗木长棍,前端削成槌状,包着铁皮,铁皮上暗藏着倒钩。若是全力打下去,一杖就能在受刑之人身上勾下一块皮肉来。
“听说勇义伯宠爱幼子,严中丞从小到大一下打都没挨过,想必身子骨还不如朕和永安王结实。”
启元故意看向启焕:“永安王不妨猜猜看,严中丞受到第几下会向朕求饶啊?”
“臣不知。”启焕胸中怒火熊熊,却依然面色如常地陪侍在启元身后,只是暗中在袖中将双拳攥的死紧。
“不知?那便随朕一起看着吧。”
大殿内悄无声息。
群臣都垂头丧气地不发一言,失了悄声议论的兴致。
人人自危。
谁都害怕说错了一句什么惹得天心震怒,明日被押到阶下受刑的人就会是自己。
“砰”的一声闷响。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一股寒气顺着脊梁骨涌上来。
没有**,没有惨叫,没有告饶。
那一阵阵沉重的落板声,仿佛是打在地面上,刑凳上,石头上。
总之,寂静的不像是打在一个真的会感觉,会痛苦的血肉之躯上。
温润如玉谦君子,铁骨铮铮大丈夫。
是粉身碎骨浑不怕的坚持,是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控诉。
数目过了三十,落板声渐渐的变了。
听去越来越像砸在一个漏了的粮袋子上。
那是打在洇透了鲜血,皮开肉绽的身体上的声音。
“陛下!”启焕再也沉不住气,快步走下殿阶向站于其上的启元深深拜道:“严中丞罪不至死,臣请陛下开恩!”
“罪不至死?”萧启元蹙起眉头,端详着启焕隐忍的表情:“永安王,难道你不知道,对朕不敬,已是死罪?”
草菅人命是为暴戾,蒙蔽无能是为昏庸。
启元心中一颤。
“叫他们停下。”启元心不甘情不愿地一抬手。
“臣,感念陛下宽仁!”启焕长出了一口气,忙不迭向启元深深叩首。
“萧启焕,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算盘。”启元的声音又在头顶响起:“你是当真会做人,为了一个外臣,连身份体面都可以不要,你是真的会笼络人心。”
“此事朕不会就此作罢,你为严念岑求情,朕就当你是愿意替他受过。若是严念岑此番侥幸留得性命——你就自己来向朕请罪吧。”
“臣,领旨谢恩。”启焕再次伏地叩首,目送启元拂袖扬长而去。
皇帝銮驾刚刚消失在拐角,启焕就立刻起身迅速跑到严念岑身边。
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严念岑双目紧闭,满身冷汗,面颊苍白如纸。下唇被咬的血肉模糊,十个紧抠地面的指节也是鲜血淋漓。
剧痛让他单薄的脊背止不住的发抖,从口鼻中汩汩流出的血滴滴答答顺着下颌溅到地面上。
“念岑兄,你撑着点儿!”启焕咬着牙摇晃着严念岑的肩,眼中已有泪花涌出:“来人呐!快宣太医!”
可是宫人们都瑟瑟抖着不敢动。
在这皇宫中谁敢为惹恼皇帝的人卖命,只能是死路一条。
纵使他们心中知晓永安王和严中丞并没有犯任何过错。
受此不公待遇,只因为他们是摄政王的人。
下朝离去的官员们都以袖掩面匆匆绕过,只有寿亲王萧启宏急匆匆地向他们跑来,让身边伺候的侍卫立刻去请太医过来。
他的到来让启焕心中一惊。
没想到这位向来在朝中最会明哲保身的寿亲王,今日竟选择站在了他们这一边。
寿王是贤贞太后破格分封的亲王,也一直是贤贞太后想要拉拢的对象。他的话自然有些力度。
太医急匆匆地赶到了。
念岑熬刑太久,连昏死过去时肌肉都还僵硬着,太医和启焕启宏想尽了办法也没法撬开他紧咬的牙关喂进保心丹去。
启焕危机时刻灵光一闪,凑到念岑耳边急切地低声说:“念岑兄,你想想我姐姐!映淳郡主!她还等着你娶她呢!你快醒过来,她还在等着你呢!”
没想到这句话有了奇效,念岑竟真的有了反应,苍白的面颊上写满苦痛,艰难地吐出一口气来,半昏半醒中声如蚊呐的低声呢喃:“淳儿…”
脑海中活泼灵动的少女面颊绯红,难得露出些娇羞忸怩的神态。
念哥哥,等我打场胜仗回来,你就去燕王府提亲,好不好?
好。
我怎么舍得让我心爱的姑娘失望呢。
待太医为念岑止血医治之后,寿王萧启宏差人将念岑送回了勇义伯府。
整日是一通忙乱,待回过神来已经是日头偏西。启焕这才向启宏鞠躬合手拜到:“多谢启宏皇兄今日出手相助。”
“不必多礼!”启宏忙将启焕扶起来道:“我与念岑是多年同窗好友,该是我谢皇弟为念岑向陛下求情才是。”
两人的长衫上都蹭上了些血迹,此刻心中都还担心惦记着严念岑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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