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诺201 (第1/2页)
董若萱听闻启荣之死竟与自己有关,本就因丧子之痛而一团乱麻的心绪更加沮丧低落,竟将自己锁在温泉行宫里,自此对启元避而不见了。
启元连去了几次都碰了一鼻子灰,可他偏又在若萱的事上分外执着,又是担心若萱的身体,又是害怕她生自己的气,索性连着几天宿在温泉宫隔门守着若萱。
皇上无故罢朝将有半月,朝堂议论纷纷。
贺兰茗玉被心智未全不肯顾全大局的儿子愁的没了办法,只好再次差人邀请萧承煦到宫中商议让他重返朝堂一事。
本以为萧承煦又会借故推辞,没想到派去的人回来禀告,摄政王竟同意入宫与她一叙。
几日前在祈福殿匆匆见过一面,还未能说上两句话萧承煦就冷冰冰的告辞回府了。今日两人相对而坐,只觉得较几月前生分了不止一星半点。
贺兰茗玉局促地不敢抬头看萧承煦的眼睛,萧承煦也似不屑于看她,只在桌前端坐着望向殿门。
贺兰茗玉双手捧着茶盏,低着头走到萧承煦面前低声道:“承煦,我今日请你进宫,是特地要和你赔礼道歉的。”
贺兰茗玉见他并不搭话,只好窘迫地把头浸的更低,复又鼓起勇气说:“我今日就以茶代酒,来给你赔罪了。”
以茶代酒?这么多年来,她敬的酒里向来盛着血与泪,不甘与冤屈。
“我已经狠狠的训过启元了,如今肃王和邕王,也都付出了应得的代价,再也不会如此了!”贺兰茗玉将茶盏送到他面前。
这个场景他见过不止一次了。
他伸出手从她两手间捏过茶盏,她的双眸忽然睁大了。
她有一瞬的惊喜,一瞬的侥幸,以为自己又让他心软了。
可茶盏被重重地掼在茶桌上。
他对她的示好,弃若敝履。
她被他的目光冰了一个激灵,抿着唇一时说不出话来。
萧承煦从她身前走过,缓步踱下阶梯。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陛下可真是做了不少好事。”
萧承煦背对着这个现在对他来说已经全然陌生的女人:“想要射杀我的贴身侍卫,杖毙当朝御史中丞。”
“启焕在宫里,即使他回家送亲时什么都没有同我说,”
萧承煦忽然转过身直视着贺兰茗玉的眼眸:“可我猜想,我的儿子也不是一点委屈都没受,一点苦头都没吃吧。”
贺兰茗玉急惶惶地解释道:“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可这都是启元一时糊涂,他已经真心悔过了!”
“萧启元若是真心悔过,为何不亲自来道歉?”萧承煦怒眼圆睁,一声断喝。
贺兰茗玉一时语塞,只是默默流泪。
他看不出她眼中的泪是因为内疚,或只是因为恐惧。
无须她回答,他心里早就有答案了。
“一时糊涂?那我们的陛下,糊涂的时候可真不少啊。”萧承煦冷哼一声:“我的救命恩人,我的女婿,我的儿子,他们都是无辜的,只是被他拿来泄愤。”
“他心中真正想杀的人,是我。”
贺兰茗玉急惶惶的摇头辩解道:“不是这样的!承煦…启元没有那么想…”
“他眼中的那种愤怒,话语中对我的恨意,我难道看不见听不着吗?”萧承煦竟摇着头颓然笑起来:“贤贞太后,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我曾经一直想着,把启元培养出能独当一面,支撑朝堂与天下的能力,”萧承煦说到此处也动了情,一滴泪顺着面颊缓缓流下:“可你看看他如今每日在做什么?为了一个女人就可以不理朝政,让我如何能放心把这天下交给他?”
“我为他委屈我自己的儿子,我让我的儿子像我当年被萧承睿压制一样,受尽他的欺负与折辱,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可我都忍着!”
“可我换来的是什么?你生的好儿子,和他父皇还真是一模一样的人,你当我真的不知道,他心里盼着我怎么样吗?”
贺兰茗玉心虚地低下了头,不敢再对上萧承煦的一双泪眼。
启元前几日来探望她,听说萧承煦依然声称旧疾复发不肯上朝,竟雀跃地振一振袖道:“旧疾复发?若是他一病不起那可太好了!”
她当时虽然厉声呵斥了启元,可她心里也知道,启元对萧承煦的偏见既已形成,再让他对他九皇叔改观,机会几乎是微乎其微。
“他对我只有恨意,他只想摆脱我!”萧承煦情到切处,忍不住潸然泪下:“我这十几年来到底做错了什么,会落得如此的一个结果!”
她并不是那个有资格为他拭泪,为他抚平内心伤痕的人。
“他终有一天,会知道谁是真正对他好,谁是假的…他会懂你的一番苦心的!”
“他永远都不会体谅我的苦心。”贺兰茗玉向他进一步,萧承煦就往外退一步:“而贤贞太后现在,不也是因为他,与我更加生分了吗。”
你我生分,又哪里是自启元始的呢。
她又想起那天她赶到祈福殿,亲眼目睹萧承煦奋不顾身地将我护在身下。
这么多年过去了,星儿怎么能一点都没有变?
她真不想承认。
可她看到萧承煦忍着伤痛搂着我柔声劝慰的时候,她心里清楚地响起一个声音:你真是输的一塌糊涂。
“臣猜得到贤贞太后此行来的真正目的”萧承煦冷冷地继续往下说到:“向臣道歉,让臣重返朝堂是假;逼臣还政,向陛下奉上玉玺章印是真吧。”
贺兰茗玉在广袖中紧张地绞着手指,没有开口为自己申辩。
萧承煦何其聪明,更何况他若是真心想从宫中探听消息,没有什么是他了解不到的。
此时,任何解释都是苍白。
“让我交还玉玺章印,那贤贞太后准备用什么来和臣做交易呢?依臣想,该是许诺放了臣的儿子吧。”
她的每一步设想与计划,萧承煦全都想到了。
她不知道现在该摆出一副怎么样的表情,只好局促地默默站在原地。
“可我若是此时把玉玺章印交给他,他还会留着我的性命吗?”萧承煦凄凉一笑,眼泪又落了一双:“到时候我没有了实权,他照样可以不履行承诺,若是他下令杀了我全家和朝中摄政王一党的所有大臣,你又当如何?”
她会冷眼旁观,事后再为他落几滴眼泪。
再严重些,许是每年都会去祭奠他一番。
“启元不会不遵守承诺的,”他看着她永远持重的虚伪假面,听她许下苍白的诺言:“启元那孩子本性不坏,又重情义,我回去一定再好好教导他…”
“当时说好要为映淳封爵,他不也是中途生变企图反悔,你叫我如何能再信他!”萧承煦猛地一振袖:“若是臣记得没错,这诺言本是贤贞太后许下的,想必没有贤贞太后的默许,他萧启元也没有毁约的胆子吧。”
他的心凉透了,他盼着她能够为自己辩解,哪怕是骗他也好。
那样他至少不会觉得当年的自己是那么荒唐可笑,为这个自私的女人去以身涉险,将自己的真心双手奉上。
可是没有,她就那么沉默着,像一面可笑的镜子,照出他当年的狼狈凄惶。
“你告诉他,我凭本事打下来的天下,就让他凭本事来拿。”
贺兰茗玉一脸的不可置信,眼中已无半滴眼泪,眼眶却还红的吓人。
“承煦!你等等…”她徒劳地想要挽留他。
“贤贞太后,请容臣先行告退,王妃今日来宫中探望乔太妃,臣担心乔太妃癔症未愈,会再发起狂来误伤了王妃,臣还是尽早接王妃回去为好。”
贺兰茗玉看着萧承煦离去的背影,站在原地呆怔着。
“茗玉!”候在殿外的凌蓁儿见萧承煦气冲冲地快步走出,忙进殿来看她,却见她像个木偶人一样立在原地,双眼发直的默默垂泪。
“殿下刚才跟你说了什么?怎么——”
针线篮中静静地放着一双墨色高齿履,鞋帮上用金线绣着“承煦”二字。
她这么多年不知做了多少双这样的鞋,针脚也愈加的细密规整了。
手指轻抚上那两个金字,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一个女人该多么的有福气,才不用为了生活做出一丁点儿的牺牲和改变。”
岳山大旱,兼之蝗灾肆虐,农民颗粒无收,百姓忍饥挨饿,流离失所。
饥民为了活命,以死去的家禽家畜为食,又引起了疫病的大流行。
本来风景秀丽怡人的岳山城,变为饿殍遍地的人间炼狱。
兹事体大,启元只好先返回宫中与众朝臣商议此事。
“先让太医署派人前往岳山,查明疫情起因,寻找根治之法。”启元盯着面前的奏疏略一沉吟,继续说道:“瘟疫根除之前,封锁岳山城,以防疫情扩散。”
陈王萧承孝执笏出列道:“臣有一言想要提醒陛下,封岳山城防御瘟疫自然是十分高明,也要担心——有心之人趁乱生变。”
“言之有理。”启元心中暗自沮丧,自己处理政事到底还是有疏忽遗漏。
不过转瞬间,他就想到了弥补的法子。
而且,还是一箭双雕。
他不禁又暗暗的觉得自己十分高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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